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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http://www.fma.org.tw/classical/classical_in.asp?para=A2003320151256) 

李宇宙  台大醫院精神部醫師 

睡神的殿堂在人體內

  根據希臘神話掌故,「夜晚」母親有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個是「睡神」(
hypnos;羅馬人稱為somnus)這是今天許多關於睡眠醫學名詞的字源。另一個兒子是「死神(thanatos)這兩個神祉分司不同的職掌:睡神是人們身心健康的施予者和偉大的捍衛者;死神則是生命的終結者和人類的仇恨者。人類的許多病痛的確經常會在一夜安眠之後好轉,但也可能在深夜裡病情惡化,而難以支撐到天明。在夜晚這個特別的時段中,究竟人們的身體和大腦內進行著和白天如何不同的活動,或者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即使是生物醫學已經頗為發達的今天,醫學界所知仍然有限
  人類對睡眠的無知更增加了它們的神秘性,一部份原因是:睡眠是腦部重要的生理活動之一,而大腦器官被硬生生地保護在頭殼內,成為它難以被親近探究的命運。另一個原因是當人們酣睡時,並不容易察覺自己的睡眠狀態。更有甚者,假如有人樂於研究你的睡眠,那麼他便必須醒著。不但犧牲自己的睡眠,深夜裡還要孤獨地身處周遭俱寂的世界,其寂寞辛苦也只有失眠者能夠體會。所以在神話中,睡神和死神兩個神祉都沒有供奉的神廟,它們的殿堂就在人體和大腦內。神話系譜中,這一對孿生兒也是父不詳,彷彿其中有著不可洩漏的天機。

發現一個艾麗絲夢遊世界

  不過人類對於自己身體和大腦世界的好奇一向不亞於對外在浩瀚自然界的好奇,打開西方和東方的自然哲學和科學史,其實很早便有人開始努力想要揭開睡眠神秘的面紗。中國道家或古希臘亞理斯多得都有著對睡眠的解釋,尤其對睡眠裡的夢中世界。這些努力到近百年來逐漸加入近代生命科學的解釋。尤其是精神醫學和腦電圖發明之後,科學家終於能夠嘗試解開睡夢的密碼。近五十年來的發展,睡眠終於成為一個獨特的研究領域,睡眠障礙醫學也成為一個臨床醫療專科。

  一九三年代,有人發現,從頭顱表面,透過兩點之間的電位差,有一部份的神經細胞電活動是可以記錄的,當我們閉起雙眼時,頭部便會出現每秒鐘十次左右規則的波動。那是夢的解析和精神分析開始引起注意的年代,由於做夢是人們那麼普遍的睡眠經驗之一,睡眠世界像一個愛麗絲夢遊的國度一樣,吸引了不少人的興趣。不過光是說說理論,夢的解析和古時候的解夢術其實也沒有太大差別,科學家們當然忍不住要一探究竟,睡眠腦波的記錄或許可以透露更多有關睡眠和夢的奧秘。
  大學醫院睡眠障礙中心的畢業「儀式」,向呼吸暫止症候群患者使用正壓呼吸器一樣,要掛上「面具」才能睡的安穩經過了二十年,芝加哥大學的克萊特曼和它的學生亞瑟倫斯基(Kleitman & Aserinsky)兩個人注意到嬰兒在入睡後,身子每隔五、六十分鐘便規則地翻動,尤其是眼皮下的眼球,像鐘擺般地來回移動一陣子,大人和嬰兒都一樣,只是間隔時間來得久些。原來人類和哺乳類動物在睡眠時,眼睛都會定期出現規則性的運動。答案很快地揭曉,當志願實驗的學生們在眼睛運動中被喊醒時,告訴克萊特曼說他們正在作夢;可是從靜態睡眠中醒來時,並沒有夢。原來這種另類的「異型睡眠」,和作夢有關。他們在「科學」Science期刊上短短兩頁的報告,悄悄地帶動整個近代睡眠醫學的誕生。可惜這個發現距離佛洛依德的過逝已經是十五年以後的事了,否則佛洛依德想必有許多話要說

迢遙的夢與希望

  一九八八年筆者有機會參加一個亨利福特醫院睡眠障礙中心的
Living-in Program,連續兩星期的晨昏,幾乎以睡眠實驗室為家。一方面體悟自己在睡醒之間的生活;一方面飢渴地觀看睡眠障礙患者夜裡生命律動光景。感受到克萊特曼和狄曼(Dement)等早期開拓者的熱情。那是一種窺探生命律動的慾望,似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人寧願熬夜醒著,沈浸在自己的呼吸應和著病人腦部的波動起伏中
  隔年筆者終於能夠進入密西根大學醫院的睡眠障礙中心,跟隨艾德瑞契(Aldrich)教授作研究。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在睡眠醫學的世界裡遨遊,享受自己和病患間共同描述的夜間風景。那時距離睡眠障礙醫學的臨床專科被確立已經十年了,我想也是國內必須開始動身起步的時候。但是睡眠障礙醫學的建立是一個龐大艱鉅的工程,以自己的背景和年歲能夠著力的已相當有限,最多只能夠作個小買辦吧!同僚中除了精神科醫師外,還有神經科、胸腔科、小兒科醫師,還有生理學和心理學專家,每天相聚討論一個個失眠或嗜睡的病人,令人不由得想起自己過去的許多長年苦於失眠或老睡不夠的病人,它們的抱怨似乎仍然在耳際縈繞,其中還夾雜著枕邊人的折磨和訴苦。
  過去十年來,在自己醫院的睡眠障礙特別門診裡,聆聽患者許許多多有關睡眠的抱怨,述說由不得自己的種種睡醒之苦。其中有兩句話令人印象深刻而且難忘,其中一句是「我已經許久沒有嚐過睡個好覺的滋味了」;另一句是「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真正清醒的滋味是什麼」。當患者述說這些感受時,總是迫使我去記取自己過去失眠和疲睏的經驗。我逐漸養成一種習慣,早晨醒來後三不五時會反芻回味昨夜的睡眠,還有問候家人睡眠如何,或許是另類的「職業病」。
  睡眠醫學是現代臨床醫學中發展較遲的一個領域,在許多有關睡眠的衛生教育和醫學報導上,專家學者們為了強調睡眠的重要性,經常提醒大家,人類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要花在睡眠上。流行病學的調查研究也顯示,一般人口中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有睡眠的問題,尤其是老年人,慢性身體疾病、神經系統疾病和精神科疾病的患者。睡眠問題是許多身心疾病常見的症狀,不但影響身心疾病的預後,也是影響生活品質的重要因素之一。但也由於太普遍了,反而被臨床醫療人員所忽略。

許睡眠醫學在台灣一個未來

  這個世界上有睡不著的痛苦,自然也有醒不來的煩惱,但是兩者所遭遇的命運絕然不同。失眠症不但廣為人知,而且深獲同情,過眠症則相反。一般人非旦不體諒打瞌睡的人,反而多少帶了些敵意。原因之一是,睡眠似乎是人們基本的滿足需求;而過眠者很可能被視為奢侈的享受或浪費者吧。

  睡眠障礙門診中,除了失眠患者之外,最常見的兩類嗜睡患者一是中老年較多的睡眠呼吸暫止症候群(sleep apnea syndrome)另一個是發病年齡較早猝睡症(narcolepsy)兩種嗜睡症病患都遭遇著不合理的社會歧視和對待。前者夜間打呼、日間精神不濟,往往被認為已經是「無路用」的男人。胸腔科或心臟血管的專家都很清楚,它們絕不是無路用,而是病了,睡眠呼吸暫止症候群,長期發展的結果對於血壓和肺循環是一場「難以承受的重」,心律不整和肺高血壓的問題足以令致命。猝睡症則是一個國內過去更經常被疏忽的特殊睡眠疾病,不當被誤診為精神疾病或甚至智能不足者大有人在。因為患者可能出現日間由完全清醒狀態猝然陷入速眼動睡眠(Rapid Eye Movement Sleep)會出現幻覺經驗;或者由於難以維持清醒,所以在智力測驗時,表現得果然像「弱智」。由於好發於青少年,因此從學習的早期階段就已經受到嚴重的影響,不僅在學業方面難以維持,和同儕與老師的關係也不易建立,自尊心長期受打擊,大多數患者都顯現對自己沒信心,得過且過的心理。即便能夠從學校勉強畢業,在工作上表現也會受到影響,婚姻和交友上更是頻頻受到挫折。筆者的經驗中,有些患者即便能夠勉強維持其生活功能,也都過得非常辛苦。大多數患者均曾經在交通上遭遇過意外事件。
  1996年美國專科醫學會(American Board of Medical Profession)正式將睡眠醫學列為臨床專科。考量睡眠障礙不僅是諸多身心疾病的續發性問題,而且研究逐漸顯示,睡眠障礙是決定相關身心疾病癒後的重要指標。在不同的人口學族群會顯現不同的好發疾病和臨床特徵,如性別、年齡等的危險因素都需要納入考量。另外,還有為數甚眾的原發性的特殊睡眠障礙,除了必須仰賴詳細的問診,包括瞭解日間身心症狀與夜間睡眠型態做成初步鑑別診斷外,更需要操作純熟的實驗室多項睡眠檢查驗證(polysomnography)1990年國際睡眠障礙診斷分類系統(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Sleep Disorder)刊行,歐美的醫學中心和大學醫院大如今都已設置有睡眠障礙中心,以資因應廣大的臨床求助者。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

  對於患者睡眠問題的主訴,長期以來,醫療人員已經習於一些刻板的印象,不是過早將之認定為單純的心理壓力反應,就是視之為潛在身心疾病的非特異性外在現象。經常因為對診斷和病理分析少有助益,而暫時擱置在一邊,卻可能因此而漏失真正能有效解決病患問題的契機。舉例而言,一位常態性高血壓的患者同時兼具有睡眠問題時,積極地處置其睡眠問題,對於血壓的控制往往有著戲劇性的效果。這是當代臨床醫療為因應專業細分科的缺失,汲汲強調整合和全人式醫療的例證之一。

  由於牽涉到各種臨床專業領域,睡眠障礙的臨床工作的確需要各種專科共同參與組成醫療團隊。睡眠與清醒的品質和日常精神情緒狀態、起居作息習性有密切的關係,因此也是廣義心身醫學的一種。睡眠問題所導致的醫療衛生、生活品質、社會安全、以及整體經濟衝擊均極為可觀,近年來各個先進國家已開始關切睡眠與健康的關係。國內過去由於資源分配不足,加上實驗室和人力條件的限制,使得該領域的發展較遲緩,的確令許多苦於睡眠問題的患者求助無門。目前已有數所醫學中心正加緊腳步發展睡眠醫學,希望能夠讓這些患者不再長夜漫漫,或終日渾渾地活在孤獨與無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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